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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9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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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屬下……聽從謝大夫之命,前來稟報……”

身後,追逐的人聲隨之而來,夾雜著滾滾馬蹄聲,幾乎要蓋過那報信人微弱的聲音。

渾身是血的小兵只得聲嘶力竭的吼:“將軍,您快逃吧……皇上他是要殺了你啊!”

46.

皇帝睜眼時,窗外正在下雨。

那是開春的第一場雨,雨點很大,拍打著頭頂的瓦片嘩啦啦的作響。扶著額頭緩緩直起身,皇帝揉了揉眼,發現自己竟是在批閱折奏的途中昏睡,以至於這會兒腰酸背痛。

自從瑾兒出身之後,他這身體便大不如以前,時常困乏不說,精神狀態也不比從前好,皇帝倒是不甚在意,他早已做好死在這皇位上的準備,只不過瑾兒尚未長大,還必須得撐著。

服侍的太監端來熱茶,皇帝抿上一口,突然想起了什麽:“今日是幾號?”

對方按時報上,其答案倒是讓皇帝略微失神,好半晌才擺了擺手,示意他退下。

原來已經……一周了。

從江南趕來,撐死不過三日路程,就算中途耽誤了,五天也足矣,可衛曦足足七日毫無消息,他不得不疑。

若說有什麽好消息,便是暗部找到了李賜的下落,順帶點了把火,連房子帶人燒得幹幹凈凈。李賜有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,容易被人拿去做文章,此舉一出,就是不死也毀了臉,免去了大多麻煩。

沒有了李賜這張底牌,對方的行動便會受限,畢竟自他登基以後,雖手段殘暴了些,但好歹也是山河太平,百姓們怨歸怨,不至於要到舉起造反的程度……但衛曦手裏實打實掌握著兵權,若他親自下場,局面不會好看。

……若是將衛曦攥在手中,便是截斷了叛黨最後一條路,他早知道有這麽一群人虎視眈眈蓄勢待發,卻因為缺少一領頭羊而始終不曾出手。他們需要一個有權利、有聲望的人作為首領,來挑起反抗這面大旗,而如今看來,衛曦是再好不過的人選。

所以,要怎麽做?

如今衛曦下落不明,想要抓住他,便只能引蛇出洞……

可那樣一來,無論用何種手段,他們之間的關系必將走到盡頭,就算真能再見,也必將是兵戎相向。

因為他需要一個誘餌,那些暗藏不出的叛黨才是他想釣的大魚,為了瑾兒長大後能順利繼承皇位,這個毒瘤他不得不除……皇帝握著玉璽的手指緩緩收緊,原來他在不知不覺間,竟已擬好了聖旨,就等這一章蓋下,塵埃落定。

明明是很容易的事情。

可不知為何,皇帝卻覺得這玉璽太沈了,上頭系著他此生唯一一次動心,他這一生幹過太多骯臟汙穢之事,卻從不怕旁人論起,唯有對衛曦的一腔情意,始終難以言訴。

放在以往,或許他們還有機會……但現下,卻是不可能了。

他甚至是有些埋怨的想,朕那般信任你,你又為何要背叛朕?哪怕只是一句話也好,朕也能找理由相信……卻是連這一句話也無。

……他騙不了自己,卻能騙這天下。

窗外響起一聲驚雷,皇帝手一抖,打翻了身側的墨臺,深色的墨水染黑了龍袍上的刺繡,大片的明黃點上汙漬,十分刺眼。

他揮開了上前的侍從,深深地抽了口氣,再睜眼時,已再無猶豫。

他給過他機會,可對方並沒有露面。

所以那便怪不得他了。

……

“臨遠大將軍衛曦衛長臨篆養私兵,勾結朝臣,謀亂朝綱,為大不赦罪。聖上有旨,速速緝拿禍首衛曦歸案,其九族打入天牢,不日斬首,頭顱掛於城外,以此警示天下人——”

“欽此。”

47.

等衛曦從昏睡中醒來,外面已變了天。

當日那報信的小兵已為他死在追兵的刀劍下,衛曦趁著對方爭取出來的幾分鐘掉頭就跑,結果卻天降大雨,馬兒腳下一滑,連人帶馬摔下山崖,他也因磕到了腦袋而暈了過去,等醒來時,卻已經處在一處安全地方,謝良坐在床前,正低頭整理著草藥。

那人見他睜眼,像是終於松了口氣,“你醒了啊。”

衛曦點點頭,卻發現對方的右眼裹著紗布,心臟漏跳一拍。

他聽見自己嘶啞幹澀的聲音,“……你眼睛怎麽了?”

“皇帝要殺承之,”謝良緩聲道:“那人放了一把大火,我帶著承之往外跑時,被火撩了下……不過不打緊,還有一只能看。”

他此話說的雲淡風輕,卻如冰錐一般刺入了衛曦心裏,後者的大腦空白一片,過了好半天,才終於顫抖著嘴唇,“他……”

謝良沈默了,僅剩的那只眼中滿含愧疚:“是我無能,沒救下他來。”

衛曦兩眼一黑,耳邊嗡地一聲,像是被強行抽去了五感。

待他好不容易緩過神來,卻是問:“為什麽?”

謝良給不了他答案,只默默地將煮好的湯藥放在床前,“若你對他還尚有一絲希望,我還是勸你盡早了斷吧。”

衛曦雙目血紅,他又問了一遍,“為什麽?”

謝良定定望著他,半晌後嘆息一聲,將一旨文書放在他眼前。

那上頭白紙黑字寫的,正是皇帝親手批下的通緝令,一重又一重的罪罰如枷鎖般勒住了衛曦的喉嚨,年輕的將軍瞪著眼,卻像是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,連同掐死了餘下的最後一捧火。

他的世界墜入黑暗,卻是那人親手推下——衛曦將臉埋在粗糲的掌心,無聲的痛哭。

他什麽也沒有了。

只有仇恨……只剩仇恨,化作熊熊燃燒的骨骼,撐起這具行屍走肉般的肉體,化身最兇最可怖的獸,獠牙直指遠坐京城的帝王。

我既已深處地獄,那麽……便由你來陪我吧。

48.

皇帝沒想到的是,自己千算萬算,到底是低估了衛曦的能耐。

衛家多年忠良,一朝舉旗造反,竟也有如此大的聲勢與名望,不過一月便殺至城墻之下,皇帝算好了對方糧草不足,撐不過半月便彈盡糧絕,卻不想第三日是,京中竟有平民偷偷給叛軍開城門,以衛曦為首叛軍轉眼殺入城中,將皇宮圍了個水洩不通。

那時皇帝正坐高位,一身黑底金紋的龍袍尚未褪下,他看著那人身披銀甲而來,手中長劍上熱血未涼,從殿前的階梯,淌到這大殿內精良的紅毯。

帝王的冕冠壓在頭頂,重重珠簾在眼前晃動,以至於他看不清衛曦的表情,更不知此刻的自己臉色有多蒼白,像一張脆弱且透明的紙。

平日裏舌燦蓮花的大臣們瑟瑟發抖的跪在兩旁,有膽小怕事者更是撲上前去,企圖抱住衛曦的小腿,剛才一動卻被跟上來的叛軍按下,一時之間,哭嚎與求饒聲響徹大殿。

在這一片狼狽中,唯有皇帝始終未動,他看著年輕的將軍在他眼前站定,陰影籠罩而下,帶著濃郁的血腥一同將他包裹,皇帝不喜歡仰視,於是他仍然坐著,目光落在那人起伏的胸口;他不擅長示弱,所以他沒有開口。

下一刻,沾血的長劍落在地上,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響,下一刻,皇帝被人擡起下巴,被迫對上那雙滿是仇恨的眼。衛曦的臉上濺有未幹的血塊,繃緊的下頜顯示出他死死咬緊了後牙,像一只忍耐不發的獸。

他似乎曬黑了點,皇帝默默想。

其實事到如今,他是有些後悔的,但後悔並無用處,所以只那麽一瞬便過去了,成王敗寇,願賭服輸。

於是他說:“好久不見。”

當真是好久不見。

自先前一別,兜兜轉轉竟也有近一年未見……皇帝想,他是不是又長高了?

下一刻便只覺下頜一疼,仿佛要生生捏碎一般,衛曦瞪著他,伸手狠狠扯去他頭頂冠冕,珠簾落地帶起一陣細碎聲響,連帶著頭上的簪子都飛了出去,長發披落,襯得那臉色愈發的蒼白。

皇帝抿了抿唇,只覺得氣勢莫名輸了一頭,於是他努力將腰板挺得更直了些,殊不知這一幕落在對方眼中,卻與示威無異。

於是下一刻,他松開了那只鉗制了下巴的手,“來人,將這狗皇帝壓入天牢。”

說罷,衛曦倒退幾步,轉身走出大殿。

皇帝看著他逐漸遠去,又看著那些反賊一擁而上,他揮開那些伸過來的臟手,面無表情地道:“朕自己會走。”

他緩緩起身,忽視有些坐麻了的腿腳,自顧自抖了抖黑色的龍袍,仍像個出訪的帝王。

“帶路。”

49.

皇帝坐在天牢內唯一幹燥的角落,偏頭看著鐵欄桿外的一線陽光,半閉著眼。

距離宮變已過去一段時間,衛曦將他關在牢裏,每日定時叫人送上吃食,除此之外不聞不問。前兩天皇帝還有些不忿,但很快便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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